压枝之梅
毕业班的孩子们，近来又添了几分憔悴。面色青白，眼圈深黑，眼睛却亮得怕人，仿佛两盏小小的灯，在瘦削的脸上燃烧。他们伏案疾书，手指间夹着笔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，如春蚕食叶，又似秋虫啮木。
压力这东西，向来是不请自来的客人。它先是盘踞在眉间，继而游走到肩颈，最后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，使人呼吸都觉费力。少年们原该是春日里抽枝的嫩柳，如今却被书本试卷压弯了腰。
我见过一个孩子，午休时分独自躲在厕所隔间里啜泣。那抽噎声极轻，像是怕惊动了什么，又像是已经习惯了将哭声压抑在喉咙深处。待他出来，见了我，立刻抹了脸，嘴角扯出一个笑来。这笑比哭还难看，却偏要挂着，大约是为了安慰看见他的人罢。
又有一个女生，常在深夜发些"活着真累"之类的话在社交圈里，第二日清早却又删得干干净净。她走路时总低着头，仿佛地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物事，其实不过是怕与人目光相接罢了。
压力之下，孩子们各寻出路。有的昼夜不停地做题，将眼睛熬得通红；有的忽然沉迷游戏，在虚拟世界里杀伐决断；有的则暴饮暴食，体重在几个月内上下起伏如潮汐；更有的开始啃咬指甲，直至指尖血肉模糊而不自知。
其实解压之道，本不必远求。课间十五分钟，何妨到走廊上望一望远处的树？那树上也许正有新芽萌发，嫩绿得几乎透明。或者深呼吸几次，让空气充满肺部，再缓缓吐出，如此反复数次，胸中块垒或可稍减。又或者备个小本子，烦闷时胡乱画上几笔，不必成什么图画，线条本身就有释放的魔力。
同窗之间，亦可互相扶持。不必说什么大道理，单是一句"我懂"，一个拍肩的动作，有时比什么安慰都管用。人终究是群居的动物，痛苦若有人分担，便轻了一半。
运动场上跑几圈，让汗水代替泪水流下；音乐教室里弹一曲，任音符载着愁绪远去；哪怕只是趴在桌上小憩片刻，让大脑暂时放空，也是好的。压力如弹簧，你强它更强，你若偶尔放松，它反而没了用武之地。
家长老师们常说要"化压力为动力"，这话固然不错，但须知弹簧压得太紧也会失去弹性。孩子们不是永动机，弦绷得太紧终会断裂。适当的休息不是懈怠，而是为了走更远的路。
毕业班的孩子们，你们现在如同负重攀登的旅人。背上的行囊确实沉重，但请记得偶尔停下来，喝口水，擦擦汗，看看风景。山顶固然是目标，但途中的每一刻也都是生命的一部分。
压力之下，愿你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小确幸。那或许是一朵路边的小花，一句朋友的玩笑，一首喜欢的歌，又或者只是清晨的一缕阳光。
毕竟，压枝之梅，往往开得最艳。